燎原

写相声的。

[舜远]《浮生六事-番外》

  开子博总了一下舜远这边的文,有什么大概也是在这里更新了。
  
  时隔小一年的突然诈尸,生日了给自己撒点傻白甜的糖吃,薄荷味儿的。
  
  在线复(fan)健(che),背景还是浮生那儿的。
  
  花式我流,OOC慎,私设巨多,轻喷。
  
  tag抽了容我重发一次【】
  
  -
  
  [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知道五号街口理发店的师傅姓什么吗?]
  
  [姓王。]
  
  -
  
  五月将将过一半的时候,晌午里往外走走,天上的太阳已经隐隐有些灼人的架势了。这时令里朝阳的屋子给热气腾腾地晒上半晌,呆住人确实为难了些。早三四天前,尽远和舜不约而同搁了书抹了把脸上洇的一层薄汗,四目相对一拍即合,合计了合计,把阴面一间屋子的窗上安了绿纱窗,内里挂一方轻薄又透气的帘子,和着旧书店里淘来三四十本各式各样的书,举家搬到了这屋子。他们之前在朝阳那间屋子里看书,二三月交际,乍暖还寒时候,拿本书蹭到窗边,披一身从方木格子窗里落下来的春晖,一座小小的懒人沙发足够,若是有杯晾到不烧手的淡茶更好;现在少了点春困一样的闲散,天朗气清的时候适合把脊背挺开了,认认真真读点书写点东西。他们对着一片方方正正又家徒四壁的屋子抚着下巴合计了半晌,又往家具城跑了一趟;这回远在几千公里外的菱姑娘鞭长莫及,想着之前挑餐桌那会儿的事,舜冷笑一声,把电话那边絮絮叨叨的菱关在了漆黑的屏幕里。
  
  回头对上尽远,一脸熟悉的无奈。
  
  “菱姐下次过来,少不了要数落你。”
  
  “嗯,管她。”
  
  少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电灯泡,舒爽。舜把菱那边的信息轰炸屏蔽了,勾了勾嘴角,揣了兜大步往书桌那块展区去了。
  
  之前挑餐桌那时候,菱姑娘拖着他们逛了大半晌,这风风火火的姑娘说好听了是货比千家,地毯式摸索过去各式各样的餐桌,还要摸着下巴从材质风格发表一篇评头论足;这回少了个事无巨细的菱,他们俩行动飞快,不消半小时逛下来,就挑好了张将将够两个人并排坐的桌子,两把小的靠背椅,并上个实木金属合页的落地小书架。清漆木面,全是折叠的,书架隔板一并叠成小小一块,椅子桌子收了往墙角一靠,不占地方。桌子平时就放在房间靠着窗的那个角落,抬眼就能瞧见屋门外面仿红木餐桌小小一角,餐桌再往外冲着客厅的透气窗,晌午时将门窗打开了,穿堂风撩一下轻薄的纱帘,悠悠地从这头溜达到那边去,带一点不疾不徐的清凉。
  
  他们本来不惯开空调吹风扇,尽远常年习武,他们侍卫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平素是能忍的,舜则是单纯不喜欢这种假得很的凉,吹了浑身不自在。古楻国原先就看重人与自然相调和,他俩秉持着能忍则忍的态度做了一系列不依赖于现代科技的垂死挣扎,奈何不知是十来年里锻炼懈怠了,还是此处太阳较别处的更心狠手辣些,上辈子铁骨铮铮的楻国明帝和百战不殆的小将军终于在过了红线的体感温度下灰溜溜败下阵来,生平第一次向现代科技低下了脑壳,隔天去搁杂货铺拉了个落地的风扇,摆在小书房里。偶尔舜从外面回来,拉开领口对着风口一通吹,咕哝一句“真爽”。然后抬手接住一边尽远扔过来的毛巾抹一把汗珠子,顺手往肩上搭了。尽远从书里抬个头,摘了金属框眼镜捏了捏鼻尖,抬手把鬓角那边一簇碎发抹到耳后,桌上水壶那儿摆了两个杯子,黑色的那个推给舜。他接了,想都不想就灌下两大口,掐着点晾好的不热不凉的绿茶,清甜过后带点蒲公英那种泛着草腥的苦涩,刚刚好能把胃里翻腾上来的燥热四平八稳压回去。
  
  他们过得够养生。尽远擅茶,并上各种药材,清热的去火的除湿的,之前菱来看他们,久居南国的姑娘或许是给同化了太久,口味同性子一样泼辣,辣椒味并上烟熏味热热闹闹炸了两天厨房。吃着吃着舜不负众望上了火,心浮气躁牙龈肿;隔天早上尽远定了震动的闹钟,悄摸摸早半小时出了门,捧回来一小袋沾着晨光的蒲公英叶子,摊开了放阳光下晒,嫩叶里圆圆润润的小黄花就躺在他们原先书房那个窗台上,等叶子枯了,揪一把泡出一汪浓浓的下火水。舜头天回来不知情,照往常那样一口灌下去,差点给这土腥味噎掉半条命。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尽远说不出话,那人还好心地给他解释,泡浓了下火快些,就是……味道可能不大好接受。
  
  尽远领兵带队雷厉风行,放到平时该慢则慢,打得一手好马后炮,噎掉半条命的舜哪顾得上去分这人是真心忘了还是心底那点促狭出来作祟,伸手够了桌上另一个白马克杯,一口灌下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苦涩把他剩下半条命也磨没了。
  
  尽远伸手够回自己的杯子,去厨房把舜杯子里的蒲公英根挑了,回去给趴在桌上的舜倒了杯白水压压味道,好整以暇给自己续了一杯苦丁,壶里漂了厚厚一层叶子。
  
  饶是避暑措施做得完备,热的时候还是让人难受得很。舜擦了把后颈上的汗,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盘起来的头发,笔尖戳着纸页,笃笃笃地搅得那边的尽远有点分神,搁了书不言不语跑洗手间拿凉水泼脸去了。
  
  待他出来,舜坐在书桌边上,指间夹了一页书,忽地抬头和他说,我要剪头发去了。
  
  尽远愣了半晌,抹了把脸上一点没干的水珠,觉得自己可能是热懵了。
  
  -
  
  舜留了快二十年长发。
  
  上辈子他们楻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提时代为着好打理剪剪也无妨,大了就得留起来。他做太子,蓄发较常人早些,十来岁就拖了头长长的马尾跑来跑去。他仗着发质出奇好,每天偶尔梳理梳理,绸子似的飘逸又顺滑,让诸多想把花簪插满头的贵家姑娘羡得眼红。
  
  小殿下不是不怕麻烦,然而留了头长发,除了后脑勺有点沉甸甸的以外,倒也没什么能麻烦过他的,毕竟每日晨起了,这头头发又不是他梳。年少的时候是带他的侍女们打理,后来尽远来了,因着殿下一句话,梳头这活儿就全权交由他的小侍卫负责了。
  
  尽远学武快得很。他嫡系师父叶迟同长大后的他似的不轻易张口夸人,可演武场里有些经验的师傅都夸他,学的时候是真的用了心思。只是好像一边聪明了一边就笨拙些,同是块木头,他刚来那会儿握枪比握梳子顺手得多,在演武场里将手中长刃舞得赫赫生风,到了殿下寝殿就木得像是关节上了锈。那会儿殿下成日搁太子殿里读书,或是舜还没到小公鸡样儿注意自己仪表的时候,也就理直气壮顶着满头鸡爪子出门去,留一群扒着窗偷窥的侍女姐姐憋笑憋到内伤。
  
  尽远那时候也委屈。他自己也留长发,只是梳得低,习武之人没什么讲究的,随手拢了往脑后扎根布条,不散开就成。小殿下的头发比他见过的女孩子们的还要漂亮些,好像讲究也颇多,把一头长发仔仔细细拢起来扎高了,别一个小小的冠,就比其余同龄的孩子多了些飞扬的朝气出来。尽远没经验,第一次梳的时候,他一手拿梳子一手去拢他头发,腾不出手去摸发带,一头软软的长发在他手里滑出去一丝又一丝,比沉甸甸的长枪难对付不知多少倍。待到舜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他慌了神,就三下五除二地帮舜胡乱绑了上去。
  
  那天舜上早课,一贯听得认真,老太傅盯着殿下低下头的时候翘起的那撮桀骜不驯的毛,堪堪维护住了那层为人师表的严肃壳子,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抖如筛糠,憋的。
  
  那有什么。小殿下和往常一样毫不避讳地扬着脸,对着自己特立独行的头发坦然至极。反正他都是要跟我一辈子的,之后若不是他给我梳头,谁来梳呀。
  
  后来尽远梳头的手艺上去了一点点,舜也长了些,知道了“跟他一辈子”仅限于侍卫这位子上,倒也咂摸出了点不合适之处,总觉得让尽远来给他梳头,有点折煞这双本有平定四方之能的手。某天早上尽远陪同伴练完了早课来喊他,看着早早梳洗完毕的小殿下拿着把梳子正襟危坐,头上一团乱麻,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点绝望。
  
  “辛苦你和那些侍女了。”小殿下说着,第六次拆下了头上的发带,整个人蔫呼呼地跟着头发垂下去了。
  
  侍女姐姐们从给小殿下梳头,到教尽远给舜梳头,再到教舜梳头,心中不免有了些感慨。她们人手一把梳子一丝不苟地给他们讲,从怎么拢头发到怎么系发带,月牙儿样的眉眼里全是笑意。这情形若要是老太傅看见必会跳着脚念他旁门左道,虽然他们太子殿下兴趣广得没了边界,学什么都一样认真。
  
  后来这头费了不少人诸多心血的头发毁在了一场意外里,从瞧着能加冠了的翩翩准少年到头发不过肩的毛孩子,也不过是一刀的事儿。
  
  舜原先还小,功夫虽说没懈怠过什么,但也练得中规中矩,也就作不出什么大乱来;到了再大些的时候,少年心思随着个头一并蹭蹭蹭往上冒,有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无法无天的程度也跟着变本加厉起来。论脚程尽远甩他家殿下一半,只可惜舜那些主意来得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他跟不上。尽远由一开始的焦头烂额到后来麻木,看着自己越发突出的长跑比试成绩无奈地闭了闭眼。
  
  春日渐暖,不知什么时候舜得了本诗集,给笔墨里山间一片葱茏蒙了眼,他克木克得实在太狠,殿里寸草不生,就一门心思要出去采风。太子殿往边上跨几宫便是偌大后山,漫山遍野找人也就成了常事。
  
  这次过了。舜这月第二次溜去后山,还捎带上了弥幽。尽远不怎么担心舜,小殿下和他一块儿是在叶迟手下练了的,平时不见懈怠,遇上个别情况倒也应付的来;只是多了个体弱多病的小帝姬,这让他有些心急起来。
  
  他跑得急,山间层峦叠嶂地遮了他的视线,眼睛就越发不敢怠惰了,一方一方找得仔细,却也没费太多时间。他到后山山脚,林子角那儿坐了个小小的身影。紫衣紫发的小帝姬坐在件玄色袍子上,伸了小手给他递帕子,软软地抬头叫一声舜哥哥,云雾似的薄纱外裙上缀着一大串将将摘下的野花。他循着小帝姬看的方向抬头,树顶上有个扒了外套只着单衣的小殿下,手里掐下了朵初绽在枝头的花儿,单手扶了树干,在眉眼弯弯地朝他招手。
  
  尽远的确是有些急了,不欲与他多言,又唯恐这做事向来不计后果的任性皇子下树伤了自己,只好把袖子挽了,三下五除二攀上了顶上那道枝杈,冷着脸朝着舜伸出手去。
  
  舜眨了眨眼,挪了两步贴上去,将那一朵开得正好的鹅黄色花儿搁在他手心。
  
  “喏,你要想要,送你了。”
  
  小殿下收回手时笑得有些促狭,他喜欢看尽远反应不过来的样儿,就像现在这样,收回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小心翼翼地托着朵无足轻重的花儿,好像那一小朵有了千钧之重一样,指尖都在微微抖着。他只顾往前了去,脚下空了一瞬,尽远与舜俱是一惊,都下意识伸了手往对方那儿伸去,拉紧了那一刻舜彻底失去了平衡,两个半大孩子紧紧抱在一块儿,尖叫着掉了下去——
  
  坐在树下的小帝姬抬头,顺着一阵树枝子折断的声音往下低头,视线和她两个哥哥一并落地。下落的那瞬间舜下意识把尽远护住了,磕了他大半后背后翻了个个儿,最先落地的反而是尽远。小殿下手忙脚乱从尽远身上起来,起了一半头皮一紧,两个人一起小小地痛呼出声,尽远等着背上那阵钝痛过去了才睁开眼,抬手揪了揪自己那边的头发,在舜的吸气声了赶忙放了手。两个人间隔不到二尺,对着中间打着结还夹着树叶树枝、交缠得难舍难分的一团头发,一块儿犯了难。
  
  两个人试着去解,手腕实在是翻不过去,动作怎么比划怎么别扭。弥幽抖落了裙子上的一团花瓣,拎着小裙子慢慢走来,在两人中间跪坐下来,伸了手去一点一点解头发。
  
  解着解着冷不丁软软地说,嗯,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叫,结发共枕席,黄泉共为友。
  
  尽远懵了半晌不知从何说起,舜嘶嘶地吸着气,抚了抚下巴,心想着是否要给自己家妹妹找个靠谱些的女官了。
  
  弥幽心细,只可惜这团头发中间树枝交交杂杂地把头发绕城了个死结,小姑娘一时半会儿解不开,解着解着眉眼就瞥下去了,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里渐渐就有了些水汽。舜想了想,摸摸自己妹妹的头发让她走远点儿,从怀里掏了把短刀出来。
  
  尽远挣了挣,想回头去看他做什么,小殿下一手把人按住,有点紧张地让他别动。他自己也瞧不见背后是什么情况,皇家给小太子打的刀太过锋利,他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放心把刀给了弥幽,小姑娘足够稳妥,可惜还是年岁太小。小殿下摸了摸后脑勺,咬着嘴唇想了想,从脖颈那儿把头发撩了,一片一片把自己的头发拦腰割断了。
  
  不管怎么说,头发还能再蓄,他妹妹哭了比这严重多了。舜站起来扫了扫脑后那点碎发,回身去拉尽远,他的小近侍握了一团仍旧结着的长发直愣愣看他。舜上手为他割掉打结的一掌多长的头发,刀尖一簇一簇削掉了与黑发裹在一起的那点茶绿。完事捏着那团乱糟糟的结发,抽了两缕实在是抽不开,便从腰间摸了个小锦囊,将抽下的两缕头发装起来。
  
  结发,挺有意思的,舜晃晃手里的锦囊,牵着个手捧了鹅黄小花的弥幽,尽远照旧在他身后半步跟着,臂弯里抱着他脱下来给弥幽做垫子的外袍,三人里两人俱是一头一脸的灰,尚且好些的小帝姬在地上跪了跪,裙子沾了点草叶上洇起来的泥沫,飘飘悠悠的雪白云纱上画了一片烟云缭绕的远山青。
  
  走到一半舜想到些什么似的笑开了,拿胳膊肘戳了戳他。
  
  “结发礼啊,未来的太子妃怕也是要嫉妒你的。”
  
  _
  
  舜记不得尽远当时的回答了,也不记得他是什么反应了。
  
  这当年的玩笑话像颗永远无法发芽的种子,随他一起睡在了永无天日的地底。
  
  明帝一生未娶,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太子妃。仅剩年少时节意外里,那一簇割了的发与情愫一道,千丝万缕裹住了他短短半生。
  
  至死再也解不开了。
  
  _
  
  舜这辈子也不太剪头发。
  
  他小时候也是照旧理短,依旧是个短发不过耳如风来去的清爽少年;可惜记起前尘往事后就再不肯去剪头发了,任凭它长上一年半载,再自己绑上辫子。他又不嫌烦,焦头烂额的反倒是辛,这孩子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记仇得很,以加起来四十岁高龄,一年之内把嘲笑他像个姑娘的皮孩子打了三四个。
  
  就算是把尽远从雁城带回来后,他还是留着这样瞧着不合时宜的长发。因此被请去喝茶无数次的辛和菱气虽气却也无可奈何,明帝上辈子杀伐果决,这辈子说一不二,说不剪就不剪,披着长头发背了满满一锅警告处分,仍旧理直气壮得很。
  
  尽远是知道舜这点偏执的。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想了想,欲言又止地把想询问缘由的话吞回去,坐到桌前把之前那本书翻开了。
  
  舜看书看得累了,揉了揉鼻梁,起身转过桌子去倒了杯尽远最近挺喜欢的薄荷叶,清苦底子里带一点点冰凉的刺激。他朝尽远看的时候尽远恰巧抬了抬头往他这儿落了落目光,搁桌上台灯暖黄的光下凑近了仔细看,清透的琥珀色里盛着对小小人影。
  
  本来就是。他往常总会想些带点儿玄妙色彩的东西,也偶尔信什么“发连前世缘”之类的。另个原因有些难以启齿,他总怕他换个模样,若是此生尽远记性不那么好,记不清他什么模样了,他样子换了一丝一毫,或许就认不得他了。
  
  ……只是现在人都在他身边了,还用得着怕什么呢。
  
  他落了座又餍足地伸了个懒腰,目光顺着绿纱窗往外散了散,窗口那棵树上,三月多开了满树的鹅黄花儿芳菲已谢,早早栽了的苗子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月明星稀,清风簌簌,由天光在窗纱上扑下一片摇曳着的葱茏。

评论(14)

热度(6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